见他眉间带着疲乏之色,薛芝便道:“快些洗洗歇下吧。”
罗定春道:“不急,明日休沐。”
他解下外袍,看着薛芝问:“听说今日出了些事。”
薛芝便将事情都一一讲来给他听,末了,她说道:“老太太大概是想将大房的人一个个都拆散了去。”
罗定春沉默片刻,才轻声道:“恐怕不止。”
薛芝愕然,她问:“那还有什么?”
罗定春看着她半晌,才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:“我先去洗洗,一会子再与你细说。”
浓重的困意袭来,薛芝点了好几次脑袋了,不过她都强打着精神,等着罗定春出来。
不过她等了许久,罗定春却都没有出来,她终是撑不住,沉沉睡去。
她呼吸平稳之时,罗定春自湢室走出,他的发尾还带着水珠,身上披着一件袍子。
屋子里仅点着一盏烛火,满室昏黄,香薰氤氲。
罗定春站在床榻边,他静静地看着熟睡的薛芝,良久。
过了许久,他才解下外袍,上了榻,将人搂入怀中,亲昵地蹭了蹭脸颊,也合目睡去。
翌日,薛芝醒来时,外头已然是天光大亮了。
她打了个哈气,往旁边一摸,一片冰凉。
“罗定春呢?”她坐了下来。
床帐外,丹书的声音响起:“大爷一早便起来去校场了,这会子方回来,在书房呢。”
薛芝揉了揉脸,又问:“老太太那边怎么样了?”
丹书:“早晨醒了,听说吃了药,喝了点儿粥,没什么大碍,只是脑袋上缠着纱布,日日得换药。”
薛芝咂舌:“那还是挺严重的。”
等她盥洗毕,罗定春进了屋子来。
她斜了一眼,只道:“昨晚你晾了我那么久,我恐怕是得找你要个说法才是,你说呢,首辅大人?”
罗定春笑着扬了扬手,屋子里的仆从都退了下去。
他欲开口,薛芝却伸出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:“你可要仔细想好说什么,我可不是你能搪塞得过去的人,若是你说得不对,当心我给你一顿好嘴巴。”
罗定春面上笑意更浓,他伸手将她的手拢在掌中,又顺势搂过她:“奶奶这话可是折煞我了,我哪里敢搪塞奶奶?”
薛芝哼了一声,被他搂着坐下:“你自个儿知道就好。”
“说吧。”
她微微推开他,理了理衣袖,好整以暇地看着他:“昨晚为什么晾我?我都睡去了,你还不出来,打量我不知道?”
“我心里的确是有些事。”
罗定春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:“不想影响你的心情,故而一直没能说出口,我那些事,多是晦暗灰败,不敢脏了你的耳。”
夫妻同心离府筹划
薛芝看着他低垂的眉眼,沉默片刻,才回握着他的手指,轻声道:“夫妻本为一体,罗定春,你不要什么都瞒着我,你也瞒不住我,这样耗下去,日子一长,你我之间的夫妻情分恐怕都要消耗殆尽,你明白吗?”
“我明白。”
罗定春抬眼看她,眼里带着两分苦涩和温柔的爱意:“所以我这才想着,想着要与你说那些事。”
薛芝静静看着他。
“其实……”罗定春微微一笑:“其实即便是没有病痛驱使她、折磨她,她也是对我不太好,具体是什么缘故,我也不清楚,概是因为他们上一辈的恩怨吧。”
薛芝一听,再联想昨晚的场景,顿时有些心惊,她看着罗定春,一脸的欲言又止。
“对这个家,我没有什么眷念。”
罗定春往后靠着,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薛芝,目光落在虚处,像是在回忆什么。
“自我记事起,父亲常年沉默,没有犯病的母亲对我来说,也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一些的人,他们于我而言,大概只有生恩,并没有养我。没人养我,我一个人在这个深宅大院里,磕磕绊绊着、历经艰难险阻,才活到了如今。”
“后来母亲犯病了,时不时折磨我,我却已然麻木,感受不到一丝一毫,只是盼着长大,再长大一些,可能就会挣脱这些桎梏和伤害,拥有自己的天地。”
“你的父亲,我的老师,也就是薛太傅,他教会了我很多,是我这一生中,最敬仰的人,可我却无耻之尤,夺走了他疼爱的掌上明珠。”
“如今这偌大的罗府中,有你,有妍姐儿,是因为有你们,所以我才每日念着、想着此处。”
“早些时候,我初入官场,便想着要出了府来,自立门户,图个清净,但是妍姐儿年岁尚小,她处在这腌臜阿谀的府宅中,父母如此,她要如何过活?为此,我便没敢狠心离去。”
“……”
罗定春说了许多,絮絮叨叨,每一个字薛芝都听进去了,她神色寻常,瞧不出一丝端倪来。
最后。
“昨晚,你与我说了那一番话,我心里其实没什么情绪。”